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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觀不正 腦子進水 努力改善中

【RPS】短篇的男朋友

小桌子:

写在前面:




欠文如欠债,鞠躬。🙇

这篇凯凯视角,也是之前发过的那个短篇的男朋友,也是之前发过的那个短篇番外的好伙伴。

这三篇讲的都是同一个设定,一毛一样,视角不同而已。(除了第一篇给你凯安了个男朋友那里。你凯说了三年空窗,那我当然要相信他的话。所以知错就改了。)

夜深了,有错别字语病的话,给我三次机会。因为明天要开工上班了,我得去睡了。

慎入,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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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记

(一)

后来王凯被缠着追问过几次,相不相信所谓宿命与一见钟情。

自打他们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里胡歌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这场他眼中的非常规恋情归于宿命: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真正接受自己的感情竟会不受控制一股脑儿向着同一个人倾倒——而在那之前,他似乎总想说服自己,他们相爱只是命运安排,上天写好的剧本而已。

比如他总是津津乐道于他们初见那天雪花的晶莹,刺骨的寒风,以及雪地里搓着冻僵的双手互相打着招呼的人们。最后得出结论:“你看,如果不是注定,我怎么会把所有细节都记得这样清楚?如果人生是一场戏,那天的一切都好像是被特写的。”

起初几次王凯总是笑着摇头,就此敷衍了过去。最近那一次再被问起,他干脆否认:没有这么邪乎吧?

电话那边的人听起来有些不高兴了:“那我在你心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跟别人不一样的?”

王凯笑笑,脑袋里竟然冒出了“情不知何所起”这种俗气的桥段,只觉得用于自己太合适不过,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向来不懂煽情,不会一板一眼说情话。

很多时候他所理解的爱情,并不需要那么多仪式化的场景与格式化的台词。人生并非一场戏,他有自己更鲜活的表达。相比于半假半真分析出一台前世今生的剧本,他更愿意结结实实给爱人一个拥抱。

所以最后他说:“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算起吧。以后每多看一眼,就多一些不一样。到什么时候变成喜欢,我倒记不清了。”

(二)

说记不清是假。只是若论起宿命,这个故事终归不是对等的。因为早在多年前,他就见过胡歌。只是胡歌没有看见他而已。
或者也是见过的。只是按胡歌的理论,没有记在心里,又怎么能算遇上了。

那时他还在上大学。因着交好的同门师兄的关系,他得以参加一次慈善晚宴。并非座上嘉宾,只是带着新奇去见见世面而已。

就是在那次晚宴见到的胡歌。不单是见到,也算是从此记着了。
又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的胡歌啊,可真像漫画里走出的小王子。他的头发留得有些长,卷曲着修出一张窄长又轮廓清晰的脸。

正是那年胡歌凭借李逍遥一炮而红,现实中的他果然也与剧中的悠游少年相差无几。他就着酒杯回应着来往招呼游刃有余,满面笑容无懈可击。只是因着偶尔不经意间散发的少年气息,一身过分得体的正装套在他身上却仍显得正式了一些。
  
王凯一直记得他的眼睛,眼神扑闪,亮亮地像盛满星光。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弯成极可爱的形状,带着快活的情绪蔓延开来,如此生动。

这么好看一个人,真是受了上天眷顾的。23岁的王凯远远看着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以一年后关于那场事故的新闻铺天盖传来时,他攥着当天的报纸看了许久,迟迟挪不动步子。

是觉得可惜吧。可惜了那一双清亮的眼,可惜了那满眼星光。便是陌生人,也当真是会心疼的。

(三)

事隔多年《琅琊榜》开机仪式上当胡歌以搭档的身份站定在他身边时,他终归无法将十年前遇过的人只当素未谋面,重新认识一次。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并不陌生,说关注或许过了些,只是碰巧看到总会多留意两眼。

这点多出来的留意,已经足够让他了解他是如何一步步从地狱里走了出来,又是如何走到这里。
而此时,这个人就站在身旁,安然无恙。

岁月真是残酷啊,十年之前,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当时只是年少,哪知日后苦难。

王凯愣神想着,又开始期待起了接下来这几个月的拍摄。他知道胡歌会是最好的梅长苏。因为他就是梅长苏。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安心。在王凯心里,片场就如同待架构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是颠覆的。你要依着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去把控这一砖一瓦,也需要同伴与你心意相通节奏相同。稍有差池,这世界就坍塌了。

他笑着偏过头,却刚巧正碰上对方似是探究的眼神。他朝他点头,算是回应,又一边想着仪式过后该如何同这位搭档示好。

他却是多想了。等他在剧组招呼过一圈,胡歌主动叫住了他。

“凯哥!”

可能是表达亲密,又或者是习惯使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叫过王凯的名字。包括后来送给他那些或玩笑或耍赖的昵称,只有在生气或者佯装生气时,他才会一本正经直乎其名。

但胡歌就是用一声这样的称呼将王凯拉了过去,好似他们从未陌生。王凯还没来得及去琢磨此间奥秘,只是伸过手去同他打招呼。

他指尖的温度就这样细细传递了过来,和着那一脸绽放开来的笑容,在这冰天雪地里温暖如春。

(四)

王凯觉得胡歌对他是有好奇的。比如此刻自己正为着恼人的台词焦头烂额,却隐隐感觉到不远处那束视线断断续续地探了过来。

不知对方哪来的兴致,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这视线灼得有些不自在,又没勇气光明正大反探回去,倒像是在遭受什么拷问,连带着心神一阵乱躲,手里的剧本也变得烫手起来,本就晦涩的台词此时看起来更是像嚼不动生蜡,更不知如何消化。

想来自己在工作状态时从未有过这样的心神不定,王凯一时觉得懊恼极了。又抬手将剧本一把拍在脑门上,试着提醒自己专注些。

冷静之后余光却隐约扫到那人眯着眼笑了。

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并不觉得好奇,虽然他知道那定是因为自己。他直觉那是善意的,并不带攻击性,只散发出活泼蓬勃的生气来。

只是这样的活泼并未得以持续太久,困扰着王凯的台词也成了锁住胡歌眉头的第一道考验。

不同于往常作品,这部剧的考验不止是台词量,更多的是用词和表达方式的颠覆,一字一句都讲究得令人谈吐吃力。以武画像的萧景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是要凭着一张嘴巧言善辩谋计施才的梅长苏。

导演并非没有考虑拍摄难度对演员的考验,开机初期往往也需要磨合寻找状态,对演员的包容度自是大些,试错机会也不是没有。

胡歌却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拍摄状态的他,一改嬉皮笑脸的灿烂模样,变得尤其凝重。戏出了瑕疵,不用导演说明,先道歉的总是他。失误频率其实是在可控范围内的,进入状态也着实需要时间,胡歌却因此格外自责。

开机第三天,与他对戏时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沮丧,整个人低沉了下来。拍摄间歇一个人盯着台词本念念有词,下戏之后竟连饭也不吃了,一头栽在剧本里,像是较上劲了。

王凯是很想去问候两句的,又怕打扰他。更何况两人也没那么熟,换位思考至若是自己,需不需要无关旁人这样没有任何帮助的关心也尚需商榷。于是便作罢。

(五)

隔天的状况似乎更糟糕了。

可能是心急,台词越说越是不顺,连带着面部表情控制频频出错,结果就是不断地卡壳与NG。其他演员也并非状态完美,那天的戏拖到半夜才收工,大家都有些提不起情绪。

胡歌更像是将近崩溃了,低沉着嗓子跟搭档与导演逐一道歉,还带了些嘶哑。导演过去安慰他,他一边答应着,脸上的阴霾却没有散开几分。
原本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误,他却这样一一扛了去。

王凯在一旁看着,竟觉得有几分触动。自己本是极其好强的人,工作的事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不想对方却更计较。

这个人啊,有时真是活波得近乎天真,你甚至很难从他身上再找到经由过去黑暗岁月炼狱的影子。有时候,他又认真到对自己近乎苛刻,以至于让人忘了他肆意又无忧的骄傲模样。

他是个矛盾体,矛盾得让人好奇。

对,就是好奇。
端着姜茶坐到他身边时,王凯终于替自己找到了靠近他的理由。对方似乎仍没有从坏情绪里走出来,正低头盯着剧本直直地发着愣。

等他终于注意到身旁有人,眼睛里的懵懂与惊讶又是一瞬而过的,马上恢复了一脸灿烂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王凯也冲着他笑,用极了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不用沮丧,这类台词是这样的,越绷紧越容易出问题,轻松了反而容易过关。关键还是看适应,需要角色换位的,要适应这种语言表达。”

他低声劝着他,极小心地斟酌用词。他在想如何才能不伤他自尊,又能做到宽慰。自己向来不是爱说道理的人,只这一次。而这一字一句,一半是导演与他说的,一半是自己的切身经验。

如果可以,他倒是愿意替对方承担一些压力的。

让他高兴的是,胡歌看起来并不排斥他的好言相劝:“嗯。只是拍戏这么多年,确实是第一次这么难。”

他嘴里说出“难”这个字,听的人没来由地有些不是滋味。是不是有的人,生来就太过耀眼。以至于让人忘了他也会有难题会发愁,忘了他也会累会憔悴。

“虽然我比你台词量少得多,但已经很头疼了。”王凯试着现身说法,他将自己这几天的心情一点点剖析开来。如果对方以为自己身居迷途不知何所归,知道有人与他是相同处境,大概会轻松一些。王凯是这么想的。

哪知胡歌一边听着,就这样痴痴笑开了。罢了他又带着戏谑扭头看着他:“那天我看你确实也特别焦虑。”

王凯知道他说的是哪天,看他有心情这样调侃,便知道那点低落算是就此散去了七八分,也就无所谓开两句玩笑,随口反将了回去:“因为感觉你一直在盯着我看,我是恼自己无法专注。”

说着又笑出声来。

(六)

很久以后王凯再回忆起那个夜晚,他与胡歌并肩坐在冷清的片场。四下无人,对方的声音清晰可闻,一字一句都像是敲进了心里。他们就这样聊着从前,聊着剧本,聊着一切。

他少见地提起他过往那些坎坷与妥协,胡歌则更愿意聊从那场悲剧中走出来以后的故事。聊到话剧,聊到后来的选择,聊到观众,也聊到取舍权衡。

王凯始终觉得,那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无关之前的殊途陌路,也无关后来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亲密。你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是太神奇,故事的开始往往只需要一场对话,或者一个眼神。

又或者本就不是一时凑巧。人海中两个相似的灵魂,从来相互吸引。就算被人流冲散,无意间嗅到了对方的气息,就会紧紧跟随不再分开。以致何去何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回到房间已经是凌晨,王凯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说起话剧时闪着亮光的眼睛、他坏笑时咧开的嘴角、他故意压低以至于有些像是呢喃的声音、甚至他右眼仍明显得触目惊心的伤疤……他的每一个表情,疑惑、感慨、思考、回忆……

如果十年的胡歌是受过上帝恩宠而生得那般耀眼,十年后的他,则蜕变得这般真实。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真实得让人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这如同磁力的吸引,让王凯觉得新奇,又心慌。

而无论如何,自那晚起,这个人真的与他理所当然地亲近起来。他们一起对戏,一起背台词,甚至一起抽烟,一起聊些有的没的。后来拍摄逐渐走入正轨顺利起来,两人的对手戏渐多,整日腻在一起也是常事。

王凯仍记得当年电视里那个李逍遥,那个少年年轻活泼,眼神扑闪,声音响亮得让人心动。
而此时站在萧景琰对面的梅长苏眼睛已经没有了精神,却如深海般凝重又浩瀚。他的声音再无当年的清亮,却字字铿锵,叹出不可抗拒的力度。

他变得不一样了。却又没什么不一样。

而拍摄间歇胡歌又是另一幅样子:他总是爱玩爱闹,耍着幼稚的把戏,王凯便成了最配合他的那个。也没别的,只是很爱看他笑得没心没肺。不是大明星,也抛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包袱,真的就像个孩子一样。仿佛生活啊,真的就是这么快乐,真的就能这样过下去了。

他常常看着他闹腾的模样失了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珍惜那张笑脸,多希望它不要被风雪染了,也不曾被岁月偷去,再刻下印记。

那是一个叫胡歌的梦。美则美矣,却常被现实刺痛。
人若能一直欺骗自己,若能一直在梦里不要醒来,又有何不可。

(七)

但哪里会有醒不来的梦呢?

情窦初开的少年尚知心动情异,何况是自己。到了一定的年纪,心向何处,孰重孰轻,情为谁起,都是静下心来便一目了然的事情。

若有想得不可得,便自然会有痛苦。只是当这个人在身边时,这种痛苦会被他带来的快乐缓冲掉一大半,以至于自己常常错觉快乐更多。而当他不在身边只剩自己,却如此肆意蔓延。

所以三月底胡歌向剧组告假去另一座城市参加活动的隔天晚上,王凯下了戏,在酒店喝了整晚的酒。

他觉得心里堵得不行,又空得不行。他想拎着酒瓶去敲他的房门,然后幡然醒悟对方并不在。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他在想胡歌是不是也在抬头,他在想胡歌在做什么,他跟谁在一起,谁在陪他笑。

他在想,胡歌于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最开始是好奇吧。好奇多了,忍不住接近,忍不住了解。了解得久了,好奇变成喜欢,想同他做朋友,想陪着他。然后喜欢慢慢累积,会变成什么?

其实很清楚,感情走到哪一步他都很清楚。傻子才不清楚呢。

他王凯又不是傻子,只是装傻——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自己努力把对方有可能排斥的一切情绪情感都往肚子里吞。胡歌需要倾诉对象,王凯就是一个倾诉对象。胡歌需要一个玩伴,王凯便同他笑闹。胡歌喜欢一切都简单透明,王凯就摆出一副毫无心机的单纯模样。

他觉得,这样久了,自我催眠,也是可以睡着的。

可是现在呢?

王凯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手机握在手上,按亮了又熄灭。往复许多次,像下了决心似的,给他发了条消息。

“睡了吗阿苏?”

他觉得自己病了,他的药在手机那端。

他叫他阿苏,他想尽力装作随口问侯的样子。

胡歌很快就回复过来:“刚刚结束活动,回酒店了。”

他想象得到对方疲惫的模样。他累的时候,总容易失神,却爱强打起精神。就好像他喝醉的时候,总爱一边笑,一边大声宣布:“我没醉!”

认识不足两个月,原来自己已经这样了解他了。王凯这样想着,又觉得一阵好笑。他回复:“这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

他觉得这样的回答充斥着暧昧的气息。就是问问,就是问问。
这世上哪有无故的问候,哪一句又不是带着汹涌的情绪。

或者对方也有察觉,没有再回复。

他突然觉得轻松。他在想是不是就算只与他说了两句话,等到了他的回信,自己就会像久经漂流终于着了陆。一颗心就这样安定下来,很多细小到看不见情绪就像找到了载体,一点点沉淀。

而那夜的暗流就这样平息,好似不曾发生。

两天后胡歌回来了,把他的快乐带了回来,把他心底那部分空洞填补了回来。

又或者是更空了呢?
谁说得清。

(八)

王凯用庆幸自己是个演员,为自己画好的线想不越界总不难,入了戏倒也与现实无差。

胡歌却越来越爱喝酒了。

之前下戏早的日子他也总爱喝一点,有时还会叫上王凯一起。他自知酒量小,细抿还好,大口灌下的话两杯就能神智不清。所以他所谓的喝酒,常常也只是半杯红酒下肚过过瘾而已。

之后有两次他却喝了个大醉,还包括一次组里的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红着脸趴下了。王凯凑过去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一只胳膊就这么缠了过来,再不肯松开。

后来王凯与瑶瑶架着他回酒店,一路上他说着胡话,隐约还提到了某个名字。

王凯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问了瑶瑶:张冕是谁啊?

瑶瑶叹了口气,话语里满是无奈:“是他以前的助理,车祸里去世那个。他喝大了就这样,什么都能扯到。”

王凯整个人却像被浇了上了一盆冷水,心跟着凉了下来。后来她大概还说了些别的,他却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再没听进去半句。

他终于明了为什么他从不提起那场事故,偶尔不得已,也只是模糊带过。他从来也没有办法正面聊起那场噩梦,没有办法告诉大家他是如何走出来阴暗时光。他总说他不只是为自己坚持,也为了别人——那本不该由他背负的重担,他二话不说揽在了自己肩上。就好像那天那场反复拍了十多遍的戏,过后他低着嗓子同大家说对不起,就好像那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谈何走出来,他从未走出来过。

他也是一个好演员,演着一个关于伤口痊愈的励志故事。他总是开朗,从不让结郁展露脸上超过三秒,连皱眉都很少。却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被卷回到撕心裂肺的记忆中。

那却是他一个人的痛,旁人帮不了。所以他选择人前释然而已。

他始终是孤独的。或者有人对他不离不弃,或者有人对他忠贞不渝。只是再多炙热的情感啊,也无法弥补那道断层。磨碎的彻骨孤独,早在他心里留下烙印,回忆起来,就永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顾影自怜的冰凉。迟到的人永远束手无策,只能让时间,一点点捂热他。

把他送回房间安顿好后,王凯偷偷伸手去摸了摸他眼角的伤疤。粗糙得有些扎手。

扎进了心底,扎得人生疼。

大概是因为那一刹那的刺痛。他知道自己一头扎进了对这个人的爱里。他爱他天真如孩童,爱他神秘如黑洞。

他清醒地,毫无保留地爱着。像爱着一个奇迹,难以置信,又令人迷恋到疯狂。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好像是远观的盛景梦中的饕餮,却一点一点绽放在眼前,握在手心。

他爱他,像从未爱过一样爱他。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终。

(九)

他曾以为他会一直演好这场戏。他一度想过,等戏一拍完,这事就算过了。大家相安无事,炙热过的心情,大抵也会随着时间与距离冷下来。

他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人,虽然看起来如此相似,但终归是不同的。只是他还有不甘心。这种不甘心,总在心里骚动着,时时鞭笞着,折磨着他。

那天的夜戏,归来的梅长苏终得与萧景琰相会城楼,却又决心要以林殊之魂远赴北境——为国,为他,亦为自己。他轻言诉说着他的理想,分析着家国失得。他假装看不到对面的人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又强撑起一份自我安慰似的希望,最后化成一句绝望的命令:请你安然无恙地回来。

他假装不明白那份失而复得又将再失的剐心之痛,假装看不到那双噙着倔强泪水的眼睛里藏有多少隐忍与不舍,假装忘了这个眉头皱紧心事重重的萧景琰,十三年前也曾是阳光英朗的少年,却在他离开后,再没有过如当年那般笑容。他说:“十三年啊,对所有人来说都实在是太漫长了。”而余生更漫长,他又该与谁欢笑?又能有谁作陪?

梅长苏答应他:“当然。”

夜风吹着城楼的战旗呼呼作响,徒生出一片萧凉,也吹得那火焰熊熊,摇曳出不朽的光芒。

王凯是真的掉了眼泪。以至于导演一喊停,他就扭头转向另一边,然后躲进暗处,好一阵子才红着眼回来,也仍是站在一旁发呆。

今此往后愿只得那一人,而他就在眼前,你却留不住。你知道他会离你而去的,他终会离你而去的。这种被抽空的无力感啊,真叫人难受。

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去拉住他的衣袖,说你陪我,你再陪陪我吧。可他只是柔声劝慰。

他真残忍,残忍得连拒绝都这样婉转。梅长苏如此,胡歌大抵也会如此。一颗心再如何坚硬,也抵不过两次穿刺之痛。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失去他。即使从来遥远,即使从未得到。只要一想到自己快要失去他了,萧景琰选择红着眼眶送他离开,将这十三年的思念与渴望连同眼泪一起吞回心里,再生出彻骨的凉意,从此孤独余生。他王凯却做不到如此,王凯总不如萧景琰那般隐忍。他做不到眼睁睁地任他从此消失在自己生命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最后选择接受要失去他的结果。
他恨这般想得却不可得,想触碰又伸回手。

王凯看着胡歌转身离开,背影揉进夜色,再看不清楚。

他想,若真有心有灵犀,他怎么不懂得自己此刻心中所伤所痛?

(十)

那天是5月20号。王凯记得清楚。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造”出了这些节日。而节日的存在,本身究竟是为了找个理由表达爱,还是只是为那点孤独的期待?

外面有隐约的喧哗声,远处还有烟花闪过不规则的光亮,不知道是在拍戏,还是有人在想讨谁欢喜。却听得王凯没由来一阵焦躁,在酒店房间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拿起外套出了门。

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情,你比谁都清楚不会有结果。但是人怎么拼得过欲望?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想见一个人就要去找到他,爱上一个人,就要告诉他。这都是自然不过的事情。为什么要管吃什么,在哪里入睡,找到那个人了要说点什么,告诉他了会不会有结果呢?

两栋楼的距离,王凯走了几个来回。他想起胡歌沉默着离开片场的样子,不似往常导演一喊停就总要贴过来与自己说几句,或是调笑一番。他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放着,分析着。他想起胡歌总更偏爱与自己玩闹,喝醉酒时也总会蹭过来粘着他。有一次两人一起抽烟,胡歌看着他说:“有时候啊,想想萧景琰最后还是失去了林殊,就觉得不忍心。”边说着,他自己又扭过头去笑起来,再看不清表情。
这一些细节这一点点不同被王凯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攥在手中,不愿松开。
此刻此间,更像是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全部勇气。

最后摸出手机,给胡歌发了条微信:“出来抽根烟?”
他很快回了过来:“你在哪里?”
“在你楼下。”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他,就在台阶角落阴影处。黑暗中总会更安全一些,万一自己实在控制不住表情,至少还有一层夜色做保护,不至于太尴尬。

胡歌马上就下了楼,像是刚洗过澡,头发没有全干,乱乱地散落到了额前,尤其像个孩子。上一次看到他这样乱糟糟的样子,王凯没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当时又不想表现地太过刻意,不小心力度大了些,那一摊乱发就这样半竖起来,再慢慢恢复原状,可爱极了。

此时的胡歌看起来像是有些累了,以至于整个人有些晃神。他点了支烟,乖乖坐在自己旁边。却在几番来往对话下来后,身体似乎开始有些在往外逃避,微微偏开了一些。

大概就是这一点细小的动作,让王凯瞬间意识到,胡歌并非疲惫——他只是感觉到了些什么。他是个处女座啊,敏感到容易自伤的处女座。

几乎也是那一瞬间,王凯心软了下来。他不想再与他博弈,他决定举手投降。他不想看到胡歌因为自己有哪怕多一秒的不解与猜疑,他不想一点一点剖白,因为不想看到他一点一点抗拒的模样。如果非说不可,那就痛快一些,把自己整个心掏出来给他看,以免他煎熬。
这颗心啊,如同朝圣的贡品,本就要赠与他的。

王凯把手中烟头掐灭在地。许是用力了些,竟看到有细小的火星轻飘飘反弹上来,又迅速灭了下去。

他紧紧地盯着那个烟头,那摊烟头,就像在盯着自己。他听见自己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句说着他喜欢他,说着绵软无力表白。他听见自己说胡歌我喜欢你。胡歌,胡歌,我喜欢你。

胡歌这个名字啊,真是好听极了。歌,歌,温柔又活泼,透出一股奇妙的生机来。

名字的主人却只是安静听着,一言不发。语罢甚至能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竟像是放松了下来。他扭头看他,却看不清表情。他只是低着头,沉沉地低着。像个孩子在躲避什么惩罚。

王凯笑笑,结果心中早已了然。你看,胡歌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反感。或者他早有察觉,察觉到自己总黏在他身上的软糯眼神,察觉到自己会时时想要靠近他。他只是不想面对,他只是想躲。

他真的聪明极了。人群中谁喜欢他谁会对他好,他一眼便知。他想要谁的好,想要几分好,界限在哪里,他都一清二楚。

最后王凯看着他,还带着笑意:“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他不在乎胡歌说了什么。他说什么,终归也不可能是自己想听到的。事情不算太坏,有人装睡有人醒,不该他的仍是不该。

只是一想到也许今此往后他再也无法与他嬉闹如从前,他又恨起自己的清醒与直白来。

(十一)

王凯是十分骄傲的人,他的骄傲从不允许他人前为谁神伤。所以他回房间喝下了半瓶红酒,就沉沉睡去。有的东西说出口果然比憋在心里好受许多,这是真话。只可惜自己运气不够好,得不到一人心。

但他又何曾奢望过能得到?那人心若夕霞,美则美矣,瞬息万变。又原是今朝有且有,明日此时无也罢的,若是想握稳在手心,那未免太贪心了。

在胡歌面前,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他没什么可遗憾可后悔的了。
王凯是这么想的。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就是告白被婉拒,说起来最多也只是自不量力。

所以他收好了那点自怜,也收好了蠢蠢欲动的萎靡。如果真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般为了这点事情影响到工作,那才真是会叫自己都看不起了。

第二天的拍摄,他大概用了比平日多一倍的力气去让自己专注,尤其是在与胡歌对戏时。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胡歌在不断看他,那不是梅长苏的眼神,那是胡歌的。
这不是王凯一个人的错觉,胡歌甚至因为走神被导演提醒了两次。

王凯是真的没被他影响到:他在想,如果现实中王凯再没有机会同胡歌并肩而立,萧景琰与梅长苏便是他们最后的亲密。他多羡慕萧景琰啊,能拥有那个人的青梅竹马,也拥有那个人全部的希冀与念想。
所以他把自己一股脑儿扔进了那个叫萧景琰的梦里,天知道他有多珍惜这个梦。

拍摄间歇有旁人在时他与胡歌仍会开着玩笑聊着天,只是胡歌不再刻意来寻他打闹,距离看起来并没疏远到哪里去。

胡歌杀青前夜,一行人为他送别,王凯也在其中。那天的细节早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他觉得自己像在被硬生生地从好不容易打造的结界中拉出来,被拉着面对现实。他记得那天是胡歌送他回的房间,所以后来他做了个荒唐又真实的梦:他梦见胡歌在他耳边轻言细语。他说王凯,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几分?他说王凯,你给我出了难题。他说王凯,我祝福你。

梦里自己张嘴想要解释。但他喝了太多酒,酒精把唇舌麻木了。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直到那声音渐渐隐去。直到第二天,他清醒地看着胡歌的车驶出剧组,渐行渐远,再见不到。

他什么都没说。他甚至扯着嘴角笑了笑。

“我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忧伤,
正如我藏不住爱你的喜悦,
藏不住分离时的彷徨。
我就是这样坦然,
你舍得伤,就伤。”

(十二)

几天后萧景琰也杀了青。离组的那天他特地跑去道具组要了个手环,原本只是想留个纪念,拿到手却又不自觉失了神。他蹲在片场角落里抽着烟,盯着手环发呆。
  
“是时候出戏了……”导演不知道什么时候夹着烟站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愣神中唤醒。

王凯抬起头,笑了笑。

他想起这部戏选角时,因为自己身材太过单薄了些,导演组都有些犹豫。身材这个问题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说法一传到他耳朵,自己都有些悲观了,不想又成功将角色拿下来。后来导演在酒局时透露过,当时胡歌的梅长苏已经定了下来,而之所以确定让王凯演萧景琰,是因为他与胡歌看起来实在很搭。

胡歌当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立马乐了,恶作剧似的偏着头问:“搭?哪种搭?导演你要说清楚哦!”

“还能是哪种,说你俩登对呢!”李导在拍摄现场总是严肃,在胡歌面前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从不掩饰对胡歌的偏爱,有时甚至会顺着他开几句玩笑。

胡歌更乐了,又回头搂过坐在他旁边的王凯的肩膀,玩笑地洋洋得意:“那是自然!我跟凯哥有化学反应!”

想来仍是甜的。
是啊,他们两个,看起来应该真是还不错的一对吧?

导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不回应,以为真是还没有出戏,指了指他抓在手里的手环:“呐,现在戏拍完了。留个纪念可以,出不了戏可不行。”

王凯耸耸肩,本想否认,却一时堵住了嗓子。

“戏里的伤痛不属于你,你明白?”导演叹了口气,又加了一句。

“我明白。”王凯低下头,呢喃着发出音节:“只是,只是有时候我宁愿当萧景琰……”
  
这世上本没有出不来的戏,只有陷太深的人。若非强烈的心理暗示与对现实逃避,怎么会有人愿意溺死在一个角色里。
  
“你要逃避什么。说给我听听,我也许帮的上忙。”导演并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却自有他的洞悉力。
王凯摇摇头:“帮不上,是个死结。”
“有什么事过不去的?这戏一播,你会有你的天地。你什么都会有。你想当萧景琰,你知道马上会有多少人想当王凯吗?”
“可是有的东西,只有萧景琰才会有,我永远得不到。”
“都会有。都会有。萧景琰有他的王者之路,有梅长苏全心为他,你也会有。你不需要去借角色追逐什么,那是另一个人的人生。你需要的,是回到现实,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一切,不管是人啊,还是别的什么啊。都一样。”

王凯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导演,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也谢谢你们给我这个角色。”

导演笑了:“我才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把萧景琰诠释得这么好。有时候我都要分不清你什么时候是王凯,什么时候是萧景琰,何况你自己。但是你要记住,你不是萧景琰,你是王凯。你不需要像他那样沉重,懂吗?”

王凯点了点头。朝导演笑了笑。

“这就对了。”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笑容,“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戏归戏,想象归想象,总要回到现实的。”

杀青几天后王凯窝在家里看了一部电影。讲的是极普通的爱情,两个人甜腻地一起冲浪,一起下厨,一起带小孩。看着看着竟徒生出羡慕来,又马上想到了胡歌。

自己从前一直不喜欢黏乎的感情,即使热恋之中也受不了日日痴缠,毫无距离的关系会让他厌烦又没有安全感。从未像现在这样——他想要那个人在身边,每一个清晨,黄昏,甚至午夜梦醒的时候,都在自己能伸手碰到的地方。

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样俗气起来。
而他所想的那个人甚至不属于自己。
不止俗气,还很荒唐。

就好像明天,就是明天。他们真的就老了,走不了了,离不开了。然后就能…..安心地陪着对方,弹琴,唱歌,或者刷碗,擦地板,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

哦,对了。首先要先买一处带庭院的小屋。要有青苔,有栅栏,有流水,还有鸟语花香。

原来爱会让人变得这么不管不顾,去设想,去幻想。不管是18岁还是30岁。爱上一个人时,不切实际的想法总是在心里骚动着,挑拨着,而期待越漂亮,现实就越冰冷得诡异,海市蜃楼般让人惊艳又让人绝望。就好像,有一天,一冲动,自己就真的会牵着他,去做这些事情。

就好像对方真的会愿意一样。

一切只是奢望,不该有的奢望。

(十三)

王凯家附近有一家咖啡馆,他偶尔会去要一杯拿铁外带。有次他一时兴起将咖啡盖揭开来,竟看到了精致又漂亮的拉花。

拉花是平常,藏在瓶盖下的,却让他觉得惊喜又遗憾。他曾多少次将这美丽的作品捧在手心,此前未曾发觉。又有多少人如他一样,浪费过这一片匠心。

后来王凯总会乐颠颠去打开每一次外带的咖啡盒盖。有时会看到拉花,有时什么都没有。他常常觉得自己很像那位咖啡师,拉着心中那一份孤独的花。它时而快乐,时而悲伤。时而热情,时而沮丧。每一份都写着胡歌的名字,表达的却是自己的心情,然后他盖上盒盖。

顾客会不会打开瓶盖,与咖啡师拉不拉花并无关系。他爱不爱他,与他接不接受这爱情也并无关系。这样想时,他又会释然起来。

那一段时间王凯几乎都要以为他与胡歌不会再有交集了。或者从头到尾他自伤自愈,本就与人无
关。在王凯的世界里,好像又回到《琅琊榜》拍摄之前那十年。那个叫胡歌的人啊,成了他忙碌间歇会多留意两眼的名字。若说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他有了他的电话,他的一切联络方式。

但有什么用,他从来没有打过那个号码,也从来就没找到理由跟他聊上两句。

他只是多了些了解他近况的渠道:比如他在朋友圈说起的新戏,比如他助理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常常咳嗽,比如……比如那天他在微博上发了一个女生的照片。夹在许多张带着他强烈个人风格的黑白摄影里,和谐得让王凯觉得格外刺眼。

他想起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穿着戏服的萧景琰笑着躲避梅长苏追逐的镜头。萧景琰说:你老拍我干什么!
梅长苏嗔怒:哎呀你别动,我不会把你拍丑的!

王凯从来不知道他拍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删了,还是留着了。他只是一直拍啊,拍啊。有一次一手夹烟一手翻着相机里的照片说:“以前的女朋友我都没给她们认真拍过照片,下一个女朋友,一定要找一个想拍她的。”

王凯想,原来他终于是找到了那个想拍的姑娘。

然后他又忍不住去查那个女生的信息:她的年纪、她的家世、她的经历、他的作品……他本能地反感自己像个偷窥者,却控制不住想要了解。因为他曾想象过胡歌的女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想象过胡歌在爱人面前会是什么样子。他比任何人都热切地希望他幸福,只是想到这幸福不是自己给的,他仍是失落的。

这种失落常常凭空折磨着他,令他难以招架。所以当那天胡歌将他从前拍的那些照片发过来时,王凯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不关心照片里自己是什么样子,在做什么——他只关心拍照片的人在哪里,他怎么样。他想跟他说说话。

他急着打电话过去,以至于都还没来得及想好要说什么,最后只是说:“你还留着呢,那些照片。”
“嗯,都留着。”电话那边的声音低低的,带了点轻微的鼻音,有点像哼哼声。

王凯就这么笑开了。他放下开到一半听装啤酒,整个人仰靠在沙发上。本想故作惊讶,说出口却成了陈述句:“这么多,有一些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拍的。”

“都给你看过的嘛。”声音更低了些,听起来甚至像是在撒娇。这声线让王凯觉得酥麻,让他愿意立刻卸下全部防备,缴械投降。

那一瞬间,王凯觉得自己……像一只风筝。
他在空中飘啊,飘啊。他可以飞得很远很远,可天空并不是风筝的归宿啊,风筝线的那端才是。
而那根线就在他爱的人手上——那个人收收线,他就会回去了。
没错,他是胡歌的风筝。自打爱上他那天起,他就成了胡歌的风筝。乘过多少风,看过多少景,遇过多少倾慕眼神…统统不重要。他要回到他手上,被他牢牢握着,才算有所属,才算有重新起飞的机会。

他有多久没听过他说话,多久没听过他那细细碎碎地念叨,如羽毛轻轻挠过耳朵。他觉得自己像在哄着不爱说话的小孩,一句一句,生怕对方一个不开心,就把这难得的对话掐断。

“你……最近怎么样?”几句玩笑过后,胡歌闷声问起,
“挺好的。你呢?”
“我也还不错。在拍着戏。”
“嗯,那就好。工作不要太拼,还有……”王凯正想一点点交代着,正遇上朋友在厨房叫他。那天正好家里有几个朋友聚会,在家做着饭。

王凯应了他们一声,又收回声音继续向电话那头的人嘱咐:“总之就是你要注意身体,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胡歌却不等他说完,急着打断了他。

“那……你有事随时联系我。电话微信都可以。”王凯一时不懂他情绪突转,只好顺着他走,末了也给自己留个念想。

“我可不敢。挂了哈,我女朋友来了。”他的声音不再软糯,也再没有尾音黏黏地扑来。利利索索,冰冰冷冷。

“呵……那好。”

电话挂得飞快,仿佛在刻意宣泄什么。
胡歌是任性的人,却从不会这样不讲道理。王凯直觉对方是在故意表达什么不满,又不知是哪里惹了他。

他打开了那罐开到一半的啤酒,冰镇的触感在手心心底一点点弥漫开来。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个记不真切的梦,想起了曾经一点点堆积的细节……只是到最后,如果说这些想法有什么结果,连他自己都不敢再相信。

(十四)

侯先生打给王凯问王凯有没有时间琅琊榜剧组一起聚聚时,已经是杀青四个月以后的事了。

他有些紧张,这是真的,以至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胡歌也来?”话一出口自己先觉得不对劲,又忙补了句:“他不是在上海吗?还有东哥,没戏啊?”

侯先生倒没发现他的异常,慢条斯理地向他介绍起情况:“问过他了,他那天刚好在北京有工作,会抽时间过来的。胡歌比你们都好约,之前我去上海,他拍着戏呢,一下戏就来找我吃饭来了。刘涛跟靳东也都来,他们有家室的比较麻烦,这次总算凑齐了,真不简单。”

他笑着附和:“是不简单,都是大忙人。”

而挂过电话,王凯就开始设想起他与胡歌再见面的场景,开始对着镜子练习起问候与表情来。他在想他能不能给他一个拥抱,第一句话该说“好久不见”,还是“最近怎么样?”他甚至去把头发修短了些,好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但除了修短头发得到了刘涛“终于胖了一点”的评价,事实上他的那些准备最终都是没派上什么用场的。王凯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到了,正天南地北地聊着。他没有机会与胡歌单独打招呼,“好久不见”也是说给大家的,后面加上了“各位”两个字。

王凯迅速地扫了一眼胡歌,却正遇上他问候的目光——那目光却不复那派清澈与阳光,带着三分结郁,三分委屈,沉沉地朝王凯压了过来。

他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移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王凯脑袋里竟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整场聚会他能感觉到胡歌的视线时不时地在往自己身上探。他想起刚认识时,他也曾是被这样盯过不止一次。大概是心境坦荡,胡歌的眼神常常直白地像是恶作剧,并没有半点要隐藏的意思。

便是后来熟络了,不再玩这样的逗人把戏,在片场或酒局人多时胡歌也总是擅用自己的眼睛。只要他看过来一眼,王凯就会过去问他什么事。更别说某些早已心领神会的默契——比如他暗暗瞄过来且朝外微扬下巴,那是在叫王凯一起去抽烟。比如他坏笑着朝他挤眼睛,那是在谋划什么恶作剧叫他过去参与。比如他酒局时歪头朝他盯过来,那是在问王凯要不要跟他一起撤。



短短几个月,胡歌哪个动作是紧张,什么表情是快乐,怎样说话是生气……他都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太清楚了,这晚胡歌眼神背后的意味,他倒是有些不知该作何应对,只低头喝起酒来。

总不能再如从前急急凑过去问他有什么事又想做什么,便是再想问,也不会开口了。有的冲动一次就够,哪怕这漫长一生,一次也够了,何苦要低到尘埃里去。

后来几个人相约着出去抽烟,王凯笑着推说自己在戒烟,不跟他们同去了。

想戒烟倒不是假话,但也只是心里想想加嘴上说说而已。这么久了,哪里还戒得掉。在剧组胡歌也常嚷嚷着要戒烟,他一嚷嚷,王凯就捧场地附和,好啊一起戒吧,然后不出一天,两个人又开始蹲在角落狼狈为奸。

“我操,这玩意儿太难戒了吧!”在某次“戒烟”失败后,胡歌吐出一口烟雾,低声骂道。那一脸无奈的样子让王凯忍不住大笑,笑他,也笑自己。人生啊,能放纵的自己的事情能有多少,何必要跟一支烟过不去。

更何况有些瘾是戒不掉的。比如烟之于王凯,比如胡歌之于王凯。他只能极力去控制自己,不被那瘾吞噬。

而此时,他是真的不想再与胡歌一道去抽那支烟。
那实在太累了。


(十五)

聚会散场时已近午夜,王凯喝得有些晕乎但也只有三分醉意,所以当胡歌带着刻意提高几个度的声音移到他身边说要坐他的车回去时,他一边是更清醒了些,一边又是有点紧张了。
他一时愣住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只觉得肠胃拉扯着生生抽疼了一下。

其他人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多半是当胡歌玩笑了。候总还配合地说了他两句,胡歌只是咧嘴笑笑,转头又绕了回来:“那……我们先走走。吹吹风,醒醒酒。好吗凯哥?”

他还是叫他凯哥,与第一次称呼他时没差。从他嘴里蹦出这两个字,音调总是要稍稍上扬些。几分轻佻,几分洒脱。
王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玩笑的意思。王凯头低了低,算是应承,然后先一步出了门。这若不是又一个错觉,此夜大概是要漫长了些。

十月的北京,已经有些微凉。夜里起了风,更生出萧瑟的寒意来。这一年,冬末与胡歌相遇,再相伴等到了开春,又在夏时分别。时间就这么倏忽而过,留得一地碎片来不及粘结成可说道的故事——但他们从未在秋天并肩走过。
而若把人比作季节,胡歌倒是像极了这初秋的。不尴不尬的冷暖之交,就好像胡歌其人,总是暧昧着,含糊着。若无其事地撩拨,走走停停地追逐。

你看,刚刚在屋里还理直气壮要与他同行的那个人,现在却安静地一言不发。像是被硬拉着出来的,低头还能瞥见他两只手扣在一起,手指不安地绞动着。

王凯对他这副样子毫无招架之力,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开了口:“有话要跟我说?”

一听到他说话,胡歌像是立刻放松了下来,急急回答:“没…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看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陪你走走。”
末了,又偏过头细声问:“今天…没人在家等你吧?”

“哈,没有了。“王凯忍不住笑了,干脆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盯住他的眼睛。他在想胡歌要什么时候才学得会说话更直白些,他总是习惯旁敲侧击,习惯半真半假:“你就想问我这个?”

“我就随口问问。”胡歌却又一下子窘迫起来,耳根都有些发红了。他低头躲过王凯的眼神,又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台阶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凯也跟着坐了过去,叹出一口气:“我家没别人。”

“这才多久,怎么就分手了?”

王凯一下子懵了圈,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分手?跟谁分手?”

胡歌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还轻轻“嘁”了一声。
他伸直了双腿,双手撑了撑有些发凉的地板:“你的男朋友啊。在剧组的时候,好像是杀青前最后那几天吧…瑶瑶说有人来找你。你的男朋友。”

王凯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头皮都被震得有些发麻。他想起胡歌杀青前一天夜里他喝醉酒,后来昏睡之下记不真切的那个梦境。他记得有一双手贴在脸上的触感,一如初见时冰天雪地里伸过来的那一点点带着干燥的温暖。他记得那声音在自己耳边轻轻呢喃。

那声音说:“我常常想离你远一点…但只要一见到你,我又把这念头忘光了。”他说“我总想离你近一点,想让你注意到我,想你跟我一起笑啊,挠啊…”他说:“我真的希望你过得好。不管是谁…”

到底是记不真切,还是不敢记真切。他想起那些心神不宁的夜晚,想起那些不敢面对的慌乱。即使是自信如王凯啊,在面对胡歌的时候,也开始患得患失,甚至有些自卑。

在爱情里,谁又天生是自信的呢?

王凯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整个心神跟着飞扬起来。
他仍是那只风筝,那只乘着风飞翔的风筝。天空并不是风筝的归宿啊,线的那端才是,拉着线的人才是。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确定那人也在等着收回线,也在等着他回来。

“那…那天,你给我发你拍我那些照片,我打电话给你那天,后来你突然就生气了,也是因为我的男朋友?”王凯听得到自己话语里的得意,他向来是最不会掩藏情绪的人。

胡歌像是察觉到他在得意什么,也随着他的语气放松下来:“是啊。你说是就是了。”

“不是男朋友…没有男朋友。你说被瑶瑶看见的那个是朋友,那阵子心里实在堵得慌,他只是来陪我聊聊天。以后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如果你想的话…”王凯觉得自己一直是在笑着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安全,觉得满足,觉得围绕在身边的空气都是清甜的,带着身边人的气息透进心底:“你不知道那阵子我有多煎熬。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你。第二天去片场要面对你,要控制自己…我常常害怕自己会崩溃。我还要想着,就算崩溃啊,我也不能被你看出来。”

胡歌低低地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总是扬得肆意又烂漫,一如十年前他见过的那个少年。那双眼啊,即使蒙了伤疤,也仍如从前,眯成漂亮的弧度荡漾开来。

所以王凯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笑得像两个傻子,带着虚惊一场的释然,在这秋夜里温暖又快乐。

(十六)

一个月后,当老板把《伪装者》和其他几个剧本一起交给王凯时,他很快答复选了前者。他本有选择当男主的机会,却放弃得很坚定。

老板自然有些惊讶,问起他来他也只是笑答几个剧本中最看好这个,至于是第几号主演,是不是主演,倒没那么重要了。

这确实是他看好的剧本,也是胡歌看好的剧本。


那段时间王凯格外喜欢一首诗,是舒婷《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他觉得这诗,便是在写他们。扎进地下紧紧相连的根系,又何须枝叶相缠的人前亲密。

他常常觉得自己充满力量,为着与一个人并肩而立,为着与他看相同的风景。

这一路风雨,有人相伴同行,又有何惧。

————————— END—————————

这篇文从十二月欠到一月,又欠过了年,又欠过了情人节…再次鞠躬。🙇

我发誓再也不这样分视角写文了,写起来真拓马的太难太尴尬了,出来的效果也是差强人意。如果你们觉得哪里看不懂接不上,就看看之前那篇找找感觉。


还多说两句。都是之前有人问到的,我记得的就回答一下。

1、怎么是HE:其实上一篇在构思的时候就准备写虐文的,引用的莫里斯就是这个意思。但我实在下不去手啊,现实已经这么艰难了毕竟。而且这并不是HE吧,最多就是留个想象而已。
2、攻受:我是真爱党啊,攻受无所谓。我又不会写肉文(摊手),谁上谁下不属于我的能力范围。
3、性向设定:都说是设定了,就不要较真了。求同存异,各人gay达不同而已。
4、真实度:我不是很追求现实感其实……但又有强迫症,有时候也是被逼的。所以不要找真实度bug,bug多了去了……
5、接下来可能会写写虐文,想写架空,想写靖苏,想写……然并卵,我有拖延症,想想而已,写出来再说吧。
6、好想看有人剪《almost lover》的凯歌版啊,好喜欢这首歌的虐感,有人可以满足我吗?不要让我自己动手啊,我的技术我自己都怕(可怜)。

最后啊,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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